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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莫的葬禮

今年紐約秋天特別冷,早上八點看不到太陽,從3號地鐵出來,走十分鐘就到了布魯克林區的綠林墓園,冷颼颼的空氣,墓園裡的樹林沒有留下一片葉子,更讓我們冰凍的身體,寒到心頭。

站在這小小的墓坑前,墓園工人將老莫的骨灰罐安靜的放進坑內,一鏟一鏟的黃土把老莫和我們永遠隔離了,老莫終於拿到了永久綠卡,他可以長期呆在美國,不再怕移民局到餐館來查身份。

老莫是湖南株州人,大約四十歲,三年前用觀光身份到了紐約,在朋友時報廣場的餐館裡做二廚,他想申請綠卡留下來,卻一是沒有資歷,二是沒有專長,三更沒有資本,只能夠黑下來打工拼命賺錢寄回家給老婆和兒子,我在這家湖南菜餐館的出納,不像那些富二代到美國掛名留學開名車,住有警衛的公寓,我在佩斯大學念心理學碩士,偷偷打工賺些學費。

老莫非常開朗,在不太忙的晚上,我們聚在廚房一起吃晚飯,吹吹牛,老莫總是告訴我,小妞呀,好好唸書,拿過什麼學位來揚眉吐氣,不要像我從小無所事事,以為練好功夫就可以打偏天下,有吃有喝的,一輩子從來沒有幹過正經的活,唯一值得驕傲的說娶了那口子,養了個小兔仔子,有時一些女服務員會拿老莫來開玩笑,老莫老莫,娶一個洋婆子吧,那你的身份就搞定了,而且抱一個肥嘟嘟的婆子,晚上暖氣也可以省下,老莫的回答都是一樣,我絕對不會背棄我家那口子。

有一天,老莫氣沖沖的上班,想不到我有功夫的人居然被兩個小黑鬼把我一個月的薪水搶走,一問之下,他說昨天晚上下了地鐵,剛出來地鐵站,兩個大約十四,五歲的小鬼靠近他,拿出刀,要他把身上所有錢拿出來,他想反抗,一把刀頂住背後,另外一小鬼刀對住他心臟,沒有辦法只有讓他們將口袋中的皮夾子搶走逃跑了,又不敢叫,更不敢報警,沒有身份只能夠任人屠宰了,薪水支票老早被地下錢莊兌現掉。

接下來幾個星期,老莫每天都苦着臉,不和任何人說話,一星期後終於鼓足了勇氣向老闆借了六百美元寄回家,但他從此在身邊都會帶了一個背包,我們也沒有問他為何帶一背包。

有一天,老莫興奮地告訴大家,他報仇了,昨天晚上出了地鐵,三個小鬼圍上來要錢,他說OK, 立刻到背包裡拿出一把兩尺半長的刺刀對着三小鬼擺出劍術譜式飛舞,嚇得小鬼們飛快的逃走,老莫得意的說,中國人有功夫是能夠那麼容易被欺負嗎?  聽完老莫的描述,我們都勸他何必要給自己找麻煩,他氣憤的回答,要把損失的錢找回來的。

一個星期六上午,老莫沒有來上班,星期六是餐館最忙的日子,老莫從來不遲到,這天是分到小費最多的一天,我們推測老莫是否會出問題,兩位警察進來要找負責人,老板還沒有來,我告訴警察我可以回答他們問題,警察拿出一照片,上面是老莫,警察說,昨天晚上在地鐵站聽到槍聲,警察趕過去看到地上躺着一人身旁還有一把刀,這人胸前中槍有生命危險,送到醫院後,因為失血過多死亡,身上找不到任何證件,只在皮夾子裡有一餐館的支票,等到現在才能夠到餐館來了解這人的身份,警察拿出刀給我辨認,果然是老莫的,警察解說完 ,我兩腿發軟無法站立,再看了支票,也是老莫的薪水,警察接着說,根據現場判斷,老莫出了地鐵,有人要像他打劫,老莫拿出刀要反抗,劫匪就掏出槍射擊他,接著說,那地段治安是非常不好,經常有搶劫發生。

我們除了知道老莫在中國有妻子和兒子,但完全不曉得如何和他們聯絡,發生這樣重大事故,連通知後人的方法都沒有,老莫的屍體留在醫院也不是辦法,經過老闆和餐館同事商量,由老闆拿出一筆錢,再由我們幾位每人捐些錢,將老莫交給殯儀館辦理。

從墓地往停車場走下來,看到紐約港在遠處島上的自由女神像,高舉的火炬在晴朗和燦爛的天空中,像諷刺我們,美國是移民的天堂或地獄?多少人在這裡建立了家庭,創立了事業,積聚了大量財富,但是還有更多的人,一直生活中陰暗中,永遠是在最低層的社會裡求一溫飽,求一安定,我們來美國的目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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