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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航海生涯

風風光光從台灣海軍第三造船廠退伍,一年的預備軍官役完成我的公民義務,在第三造船廠報到時,頭髮剪的像軍人一樣,修改後的海軍軍服筆挺合身,監察官沒有事就到我們單位來找麻煩,有一天下班時刻,少將廠長要上他的小轎車時,看到我,問我是那一單位的,說做軍人要有軍人樣子,我看看他沒有回答,那時台灣海軍的主力艦,一條山字號驅逐艦的主機加速系統有問題,速度無法達到最高設計速度,所有海軍造船廠都束手無策,我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將速度控制系統中全部液壓油放光,用輕柴油循環清洗一天,然後緩慢地注入新液壓油,把系統中最高點新裝置的釋壓閥門打開,讓系統內全部空氣出清,出海試車時,我在駕駛台和艦長一起看速度的提升過程,終於這三十年的美軍驅逐艦達到了原來設計的三十三節,艦長看看我,向我敬禮,告訴我增加的速度雖然只有五節,可是對軍艦來說,是增加了百分之二十的戰鬥力,好消息發到海軍司令部,試車完回到船廠,廠長接到海軍司令部的好消息,到碼頭迎接這次成功的大修,看到我就是這條軍艦的監修工程師,搖搖頭,也向我勉強說聲謝謝。

退伍後,我到香港上董浩雲的東方航運公司一條二十幾年的勝利輪,這是美國在二次大戰期間,為了送補給品給英國和歐洲盟軍造的快速貨船,那時德國孤狼式潛艇攔截擊沉了幾乎三分之一的補給船,為了保證補給線能夠持續不斷,美國船廠每星期就下水一條同樣貨輪來遞補被擊沉的補給船,戰爭結束一些沒有趕上戰爭的船,以低價賣給國外航運公司,董浩雲買下五條,這是七千噸的乾貨輪,為了躲避德國潛艇襲擊,速度可以達到十八節,這幾條船是董浩雲的起家家當,所有船都用雲為船名,我上的是”吉雲“,接任三管輪職務,一般商船的機艙部門有二十人左右,輪機長是主管,職務和船長平等,但是船長代表輪船對外,所以在行政上是高一級,下面是大管輪,除了每天值班八小時,還要分配船員對機械的保養和維修工作,二管輪是掌管機械運轉和保養記錄,三管輪除了當值外,必須帶人做一般維修工作,在歐美商船我們被叫高級船員,下面有銅匠,泵浦匠,生火長,生火,和下手,輪機員在當班時,除了注意在控制室各種儀表的讀數正常外,必須到處巡查看看機械運轉情況,每班四小時很容易打發,甲板上有船長,大副,二副,三副,電報員和岸上通訊聯絡,和事務長掌管伙食,補給和服務生,船員大部分是寧波人,高級船員有獨立的套房, “吉雲”除了船長是吳淞商船學院,  輪機長是台灣海軍退伍,所有高級船員是出自同出一校門,非常融洽,高級船員有自己服務生,他們除了打掃房間衛生和洗衣服外,因為我們值班時間不同,很少在大餐廳一起吃飯,所以服務生需要單獨服侍我們在餐廳吃飯。

船停在香港海峽中從駁船上裝一些雜貨,晚上我們幾位同學會到九龍幾個迪斯科喝酒跳舞,離開香港到台灣高雄,再裝一些雜貨,到台灣北部的基隆,然後往日本神戶,名古屋,清水,和橫濱裝日本的電視,相機等家用電器後直放美國洛杉磯,卸下部分貨,經過巴拿馬運河到美國東岸,我們船停在運河太平洋端入口的科隆港,晚飯後和幾位水手到市區看看,突然聽到走在後面的一個機艙下手慘叫,我們跑回去原來他被一個黑人把他口袋的錢包硬搶走,那位老黑在遠處露出雪白的牙齒對我們嘲笑,我們追上去他就跑遠一些,我們停下來,他也停下來對我們嘲笑,君子不和小人鬥,我們決定回船,幸好錢包裡只有十元,1904年美國建造的巴拿馬運河非常雄偉,過運河時,船和兩邊船匣壁非常近,從船匣底往上升到頂,像從黝黑的棺材出來重見天日,在運河和湖泊航行了八小時到了大西洋的巴拿馬市,直放德克薩斯州的科坡士克里斯托,停留兩天卸貨,碼頭旁在台灣非常受歡迎的烏魚成群結隊,放下水桶就撈上整桶的魚,事務長命令廚房把冷藏室裝滿為止,再往佛羅立達的坦巴港卸貨後,直放紐約港,遇到紐約碼頭工人大罷工,港內停滿了預備卸貨的商船,美國兩個最有力量的工會是,汽車工人工會和碼頭工人工會,這兩個工會罷工影響美國的經濟是無法估計的,我們在紐約港等了一個半月,除了正常的當班外,無所事事,有時和其他同學交換當值時間,可以到紐約玩整天,記得那時地鐵票是兩毛五,剛好一個硬幣,進去時丟一個到投幣口,回來一個,一天就在大蘋果消磨掉了,我們的足跡走偏紐約市,三管輪月薪是兩百五十,漢堡好像是五毛連薯條,經濟實惠,一天的開銷不到兩元。

紐約卸完貨,到巴爾鐵摩裝小麥,再到紐奧良斯裝完棉花後回家了,船直奔基隆卸貨,船上除了船長和輪機長以外,所有高級船員調動,新船員沒有一個是同學,不是海軍退伍,就是白肚皮爬上來的,一些高級船員沒有進過學校,從下手做起,跟着董浩雲幾十年,公司就替他們買一張賴比瑞亞的證書,升為高級船員被叫做白肚皮,輪機長告訴我這些白肚皮知識和反應都很差,船在進出港時,因為主機變速和進退次數頻率大多,我必須到機艙幫忙他們,好幾次駕駛台下命令倒退時,這些白肚皮不退反加速往前,我會立刻把他們推開直接操縱,這些白肚皮最怕被看不起,我從來不打小報告,也不會責怪他們,我了解他們心裡的不服,船到香港的時候,剛好我下班的時間,船要立刻拋錨,我留下幫忙操縱主機,等一切妥當後,預備吃午飯,服務生告訴我輪機長找過我很多次,我問輪機長有什麼事,他大概以前被我們在不被尊重下當輪機長,現在整個機艙同學只有我留下,他開始神氣了,問我是否曉得我的職務? 我有點莫測高深看看他,他指指手表已經一點半了,機艙的中午報告在那裡? 三管輪的職務包括每天中午必須填寫一份給輪機長然後轉船長的報告,船上珊存燃料油和淡水多少,我說留在機艙幫忙船拋錨,還沒有吃飯,預備在吃飯前就將報告給他,他抓到理由了,問我假如在戰時,船長沒有接到這報告會耽誤了最好戰鬥機會,我付的起責任嗎? 我火起來了,告訴他現在不是戰爭時期,而且我是因為在幫助那些白肚皮才耽誤這報告,你要我如何分身?他看看我,問我是否還想幹,我走出房間把門重重關上,直接到船長房間,告訴他立刻申請我下船,我辭職了,船長要我好好考慮,我說沒有考慮的餘地,輪機長知道事情搞大了,向我道歉,我說太晚了,第二天船長告訴我不需要辭職,我和在香港的另外一條船的三管輪對調,風波解決了,這是我在董浩雲的第二條船“祥雲”,這條船是董浩雲買的第一條勝利輪,在香港改裝的盡善盡美,船上客廳還有一副台灣著名畫家梁又銘的親筆畫,船上駕駛部門除了船長都是同學,機艙只有二管輪是比我高三屆的學長,祥雲在香港卸貨後直接開到曼谷,沿着媚南河往北到一榖倉裝大米,沿途一些小艇或舢板靠近我們船,有販賣泰國飲食,也有賣春的姑娘,離開曼谷到新加波,船拋錨在外港,小駁船將一些產品送船上,晚上我們到全世界最大的人妖集中地布吉街,那些變態人經過化妝後,比任何女人都漂亮,但是不能夠開口說話,離開新加波到馬尼拉,船上事務長在新加波上了幾百箱的美國香煙和蘇格蘭威士忌酒,買給當地的黃牛,因為不會說英文,拜託我給他當翻譯,事成後他給我五百美元為酬勞,我拒絕了,因為我不想捲入走私犯集團,晚上黃牛請我們出去吃飯,兩台吉普車接我和事務長,每台車上有一挺機關槍在後架上,碼頭大門警察看到車子居然立正敬禮,可見黃牛的勢力,晚餐後,帶我們到馬尼拉最豪華的夜總會,裡面伴舞小姐沒有一千也有五百,總經理親自過來招呼這些黃牛,送上XO 白蘭地和幾十位小姐,事務長年紀不小,而且光頭,我年輕加上說英文,全部圍住我灌酒,我不是柳下惠,但是潔癖的關係,我不會輕易解開褲子。

從馬尼拉出來,直航日本大阪,將大米卸完,到橫濱裝電子用品,橫渡太平洋在洛杉磯加油後,到紐約卸貨,在查爾斯頓裝小麥,再到紐奧良預備裝棉花到台灣,在密西西比河中拋錨等碼頭,一天下午正在午睡,突然被一巨響整個船被碰撞搖醒,衝出房間看到航海員和水手在船右前方指指點點,一看知道船被一條在上流脫錨的駁船下衝撞了,貨艙開始進水,船往右傾斜,我立刻趕到機艙,值班的是同學二管輪,問問什麼事,我將情況向他報告後,建議將船底右邊水櫃的壓艙水打到左邊,來保持船的平衡,我帶了銅匠開始駁水,船不再繼續向右傾斜,輪機長是白肚皮出生,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也下到機艙,下命令棄船,我告訴他,棄船必須是船長下命令才有效,他說在機艙他說了算,一些機艙的人聽到輪機長命令棄船,立刻和輪機長跑出去,留下我和二管輪,將所有輔機停止運轉,然後將鍋爐熄火後再上去,我們到了駕駛台,船長和幾位駕駛同學問怎麼船上沒有動力了,我們回答輪機長命令棄船,船長立刻告訴輪機長你被開除了,沒有我的命令你居然發布棄船命令,拜託我和二管輪再下機艙啟動船上動力,我看看輪機長,我說對不起我們是機艙員,只接受輪機長命令,假如要我們下機艙,必須是輪機長的命令,輪機長聽到我的回答,居然立刻跪下來,求我們下去將鍋爐點燃發動機器,那些機艙船員全部穿好救生衣,預備下船,我和二管輪兩人將船的動力運作起來,那些預備棄船的人員,才陸續下來幫忙。

總公司從紐約派來總工程師來考察破損,他是我們第一屆學長,在和驗船師討論研究後,決定在船體外裝上一鐵盒子將破裂地方蓋住,船長將這臨時修理方法徵求我們輪機部門意見,我將圖紙拿去計算了一晚,告訴船長太危險了,這鐵盒子可以阻擋海水進入貨艙,但是在裝滿貨後,這鐵盒子受到的壓力除了海水外,還有船速度帶來的迎面衝擊力,我建議必須在鐵盒子內加強抗壓鐵條,尤其是前面承受應力的盒子,總工程師和驗船師終於接受我的建議,船在滿載棉花後,直航基隆卸貨,移到港內的台灣造船公司,接受正規要求修理,到造船廠報到,造船廠派來的監修工程師是我的學長,但是也是我們的籃球隊友,麻將搭子,和打彈子賭錢的夥伴,他告訴我,修完我們船,他接受了紐約一家中國老板的船公司服務,問我有沒有興趣下來接他位置,經過一天考慮,我向航運公司提出辭呈,結束了我十一個月零八天的航海生涯,同學們告訴我,應該做滿十二個月,就有資格參加二管輪執照考試,我已經下定決心,放棄航海生涯,我可能去考執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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